月色风清花袭人,寒窗青灯透双影。
夜阑卧听尽无语,犹闻碧庵读书声。
同窗三载俩无猜,心心相印情意深。
朝朝暮暮长相伴,莫道英台女儿身。
待到杏花绽放时,方悟凄苦相思情。
三月,杏花开满天,飞泻如雨。走出红墙庭院、深锁楼阁的我,轻解腰间摇曳的香囊玉佩,脱去千丝重缕的绮罗素裙,换上青色儒衫、方巾绾发的翩翩少年男衣,辞别父母,一童一扇,摺扇轻挥,盈袖临风,云淡风轻,带着书箱去奔赴宿命的约定,来到了碧鲜。
当我第一次盈盈含笑,出现在你面前时,你虽家境贫寒,但饱读诗书,气宇不凡。憨厚的笑容温润了我久不曾有过的眼泪。袅袅一缕燃香前,是你誓盟兄挚诚和我隐隐羞涩的女儿情怀。
碧鲜庵中的同窗伴读,私鬓相磨,持卷伴读。促膝长谈、书散落地,已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已,只是你不曾懂得我纤柔的心思,不曾懂得我为何坚持独居的矜持,不曾懂得怜惜我单薄瘦弱的身躯,不曾懂得凝视我娇羞腼腆的神情,也不曾懂得细品我轻声慢语的言语。我只得用丝丝花语去演绎这隐隐绵绵的情意。
无数个日月更迭,我们砚墨作画,吟诗抚琴,让长诗、花香、琴声、呢哝弥室。无数清风朗空,花前月下,我们听花开枝头、看鸟鸣山涧、吹满山云雾、摇杏树烟雨,游戏于山水白云间。
与你相处的日子,都散发着醉人的温柔。山伯,多想告诉你,我不要做你结拜金兰的兄弟,只想做你白发不离的妻子,携手风雨一生一世。看尽花开花落,写尽云卷云舒。
同窗共烛整三载,转眼你我即将离别,碧草青春,绿水悠悠。杏花挂满树,青山黛离愁,十八里月亭台依依相送,一里一萦怀,一里一回首。这一别魂牵三万里,这一别萦绕柔肠三千断。千树杏花,十里垂柳,却点不破我那一纸夙愿,你看不懂我泪湿双眸的凄然。笑言充诺许配于我的小九妹,你的憨笑应许连水中的鸳鸯,也在痴笑你的愚钝。
画屏深锁,小径兰窗,散不尽的相思已悄悄挂满上弦月婆娑的枝杈上,摇曳如梦。我伴着如豆的青灯,粒粒细细地揉捻,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一声轻叹幽窗,“银烛有泪夕夕见,词笔无聊事事非。寸寸相思都如许,静听花雨入空帷。” 点一盏青灯,吟一阕诗词,书页读你,你的幽香溢满纸墨间。
燃一柱檀香,思一段情事。枕畔读念你,我的相思溢满眉宇间。檐间鸣啼的画眉,不曾道出心事,其实连自己也无法道明,为何刹那相望的眼神,便已相信三生石上,情缘早已注定。对你依稀似曾相识,仿佛从未分离,尘封多年的情愫,尽在这一刻开启。原来缘,终是冥冥中注定。
你匆匆赶来,一脸的惊喜和一双深情的双眸,轻蹙怪我迟未参透的玄机。私自的楼台相会,你牵着我的手,两两相望,这般的缠绵,宛如落花激起的旖旎漩涡。却无语凝噎。
“山伯,碧鲜庵杏花已经开了,落入风中,那一瓣瓣像蝴蝶在飞。”
“英台,碧鲜庵院中月儿明了,照进梦中,那一缕缕像清波荡漾。”
子规声声啼,若墨的青丝,无言的剪一缕,轻语叮咛:“山伯,七巧之时,你的花轿早来抬。”我却不知道别时有泪,逢时泣血古训说法。晴天也会有霹雳。你提亲的失败,祝府势利的眼光层层剥落你的贫穷,爹娘的言辞剥去了你唯有的自信与尊严。你消瘦的身影,飘忽的足步,愤然挥袖的离去,洒下一路细碎的相思。只留我苦守这望月的窗棂,等候墙院外飞来的书雁,轻拊心中牵挂,期待纸上的语言,约定相厮相守的诺言。
更期待能够渡过银河的彼岸,在简陋的茅舍里,寻找容纳一份真爱。
白驹过隙,春去秋至。月华如练,我泪眼倚栏相望,重复着翻飞的叠影,穿了秋水,等来盼来的,竟是父母订好的攀贵之姻,强许婚于太守之子马文才。我心怀愤懑,“什么难违父命,什么附攀权贵,什么锦衣玉食、画栋雕梁。”全然不顾,决议抗婚私逃,而你的拒绝却让我凄切、哀惋和无奈。相思已弯成消瘦的冷月,月影碎了一地,谁来拾起,又是谁来拼全?残照我憔悴的容颜,在这寂寥深寒的楼台。唯借冷月相问,是否记得当年古卷三载欢舞轻罗小扇,月榭携手遥看碧海青天?
清冷的夜里,帘外丝雨潺潺,片片记忆里的花瓣,带着忧伤,幽幽滑落我的心,慢慢湿润,慢慢浸透。慢慢溢散。我只能把相思与虔诚插进祈愿的香炉,自玄色里一一点燃,我双手合十,祈愿,能山伯长相厮守。雨恨云愁,相思寒灰,一别千百想,二别隔阴阳。你郁郁而终的噩耗,让我珠泪盈睫,万剑穿心,无语凝噎。风舞花,烛泪花,如今,影入香棂,化却残裳一羽。哭干了一池秋水,望穿了万丈雨幕,高墙深院的闱阁中,不知多少个午夜梦回时,湿了枕边一抹薄布,流不尽,只为君流。寻寻觅觅朝朝暮暮,留留念念牵牵挂挂,只为能与君,再轻舞一回,,,,,,,
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家门。娥眉,淡施薄粉,红颜只为而君画。眼中,划落了一滴泪,那是为自己而流。我泪脸哀艳凄绝,带着一颗破碎凋零的心,踏上娶亲的花桥,喇叭、唢呐的吹奏响彻浮云,散落了一路细碎的相思。
苍茫群山,袅袅青烟盘绕。敲锣打鼓的迎亲的队伍经过山伯的坟前。朦朦胧胧的从喜帕里朝外望。芳草萋萋的路旁孤立着一丘坟冢。我轻声唤住轿夫,挑开喜帘,凄笑,泪瞬时潸然而下。此时此刻,那缠绵亘古的痴情,我已无泪无悲,唯一缠绕的是三年相守的点点滴滴。
“山伯,我来看你了。”摘去珠辉金钗的凤冠,脱去华丽霞帔的嫁衣,白衣素衫的我,眸子轻寒,凄然离轿奔向你青青的坟茔,草尖上雨滴摔碎一地秋水清寒里,锥心疼痛,清泪漫起,凝成欲碎的情结。回首望去,远山如黛,轻烟弥漫,重重叠叠。我逃不出这悲莫悲兮的迷雾,却早已没有了恸哭的情肠。山伯,今生我只是你的新娘,飘飘渺渺,我已听见迎娶的鼓乐,如天籁之音从端传来。而此刻,那潇潇的雨,正为我做最后的出嫁洗礼,“一拜天!二拜地!三拜你梁兄深情义!”……
山伯,我带来了青瓷玉碗,盛满了的是我生生世世觅你的心泪。将掷碎于你的坟前,任世俗偏见和道德桎梏的残片飞溅。一泼一砸,梦碎了,一别一离,心散了。曾经的举案齐眉,耳语轻笑,而今,已是隔世相望。点点珠泪为墨,沾指为笔,在玉白丝帕尽书与。
山伯,我带来了书墨诗卷,将焚于你的墓碑前。曾经青衫白衣,踏歌而行,复读晨色,油灯中轻吟,为诗经临风舞,为赋曲对酒当歌,因为有你生命里才有了行云流水的歌谣。而今,笔依旧纸依旧,杏花未落闲池,你却已翩然而去。彼此天上人间。就让我永远伫候在风里,守在你坟前,守着云淡与风轻。
山伯,我带来了桂花陈酿,抛去女儿家的矜持,斟满深情酿制的青酒一杯,清泪丰盈秋色。让我们一同啜饮,共享这最完美的一刻。在这弥漫着凄凉的红尘迷途中细语呢喃,不用再计较世俗的眼光。一曲清歌,蝶舞人间。
山伯,我带来了七弦琴,在长满野花芳草的坟冢前,浅弹低唱旧时云雨的曲,轻挑细抹,不绝如缕,凄婉的律自指间流淌,弦音飞舞,如泣如诉。云弦风指,宛如拔落了俗世中的点点尘埃。我要为你弹,为你歌,为你泪落如雨。让我微凉的十指在曲子高迭时倾泻毕生的温柔,泪溅在弦上,随着淡淡轻烟,飘散,飘散……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何处搁放?何处遣怀?我闭上眼,曾经山盟海誓的诺言,地久天长的相伴,随着漫天纷飞的曼妙花瓣,已已化做云烟过眼,在风中轻轻弥散,徒留无痕。
“高山流水知音远,山伯,你等我!”忽然间,冬雷震震,天地间风雨大作,飞沙走石,坟前缓缓打开。生未同衾,死则同穴。我来一步一步走进,有杏花作伴,有青鸟引路,走出最后一丝羁绊。在幽幽暗暗的墓塚里,用你我柔韧的青丝纠缠一起,相依相偎,织成一张缠缠绵绵的情网,阻隔一切冷凛的世风俗见,我要与梁兄,化蝶在柳前花间比翼双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