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就者
唐卡绘画技法细致精湛
“唐卡是最难收藏的品种,如果不了解藏文化的历史发展,收藏唐卡极易演变成价值收藏而非文化收藏。”唐卡收藏家王萍女士告诉我。西藏唐卡好看难懂,历史上各个流派根上生根,画风繁复多变,一般爱好者很难自行解读其中的种种因果关系与因缘所在,故而无从择爱。唐卡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吐蕃时期,有记载的最早一幅藏民族唐卡是吐蕃赞普松赞干布用自己鼻血绘制,再由文成公主亲手装帧的《白拉姆像》,传世作品则出自十一世纪后半叶。由于历史上唐卡的佛教专用性很强,外界极少触及,因而在收藏界一直属于高端冷门。
唐卡绘制过程十分复杂,所选绘画颜料都是用天然矿物质研磨成粉末调和而成,甚至连最基本的画布制作都充满了神秘色彩。画布不但要用石头在正反面不同方向进行打磨,还需经过特制药水浸泡,晾干后再打底色等多道复杂工序。上世纪九十年代我曾在西藏寺庙里有机会目睹画师亲手绘制唐卡,身着长袍的画师长时间纹丝不动,形如面壁打坐,只有笔尖上的衣服花饰在一丝一丝地悄然生变;有色无声中,感觉像是走进另一个境界,在看一种从未见过的中国工笔画里的工笔画。后来才知道,一幅唐卡有的需要画上数年才能最终完成。藏族唐卡勉萨派国家级技艺传承人罗布斯达大师八岁学画,所画唐卡至今不足八十幅。随着中国收藏领域的不断扩张,各种简易唐卡大量涌现,其中较为普遍的是在唐卡印刷品上再用普通颜料手工上色,装框充真。前不久,我在北京某古玩市场见到一幅粗看还算有那么点儿意思的油画唐卡,开价几万元,再以价论画就看出了问题,原来是出自女店主先生之手,因为喜欢唐卡,就照着画出来了。面对时下唐卡文化市场的乱象,罗布斯达大师一再呼吁,为了藏唐卡艺术的明天,西藏的唐卡画家更需要不懈努力和辛勤付出。
罗布斯达在受教于十世班禅大师的专职画家噶钦·洛桑平措和阿顿两位恩师时,曾参与完成扎什伦布寺五世班禅灵塔和十世班禅灵塔的壁画绘制,其后又多次设计绘制了色拉寺的藏巴康赞壁画和哲蚌寺、乃琼寺莲花生宫殿的壁画。2007年,罗布斯达应邀为布达拉宫部分殿堂局部墙体壁画进行临摹保存……成就越大,他的心和笔融合得越紧,使命感就越重,他的唐卡作品的民族美学特色也越来越突出。代表作之一的《释迦牟尼佛祖》,尺幅虽然只有109×85厘米,整个画面却见万华齐聚无限锦绣,层层祥云与簇簇花朵结构出宝塔形影,恍若佛天重开;构图上主佛与随从佛以位规划全局,以法相变化结构局部,静佛的慈眉善目和怒佛的威猛刚强则将化佛为美与普天同法的本意,结合成一幅可敬可修可欣赏的充满着人生哲理的思想之像,让礼佛者参悟自省,从善自行。至于技法表现上恍若天工的完美至极,西藏大学教授丹巴饶旦对于罗布斯达的唐卡创作给予高度评价:“以勉唐派《造像度量如意宝》的理论精髓为准则,线条勾勒细匀精准,优美从容。画家大胆尝试新的技法,素描清晰且不晕染,所绘衣裙金粉着色精细均匀,饰品种类丰富繁多,佛像面部及眼部的刻画细致精湛,完全延承了传统的技法,而其作品所体现出心境完全融为一体的技艺,更是绘画的至高技法。”作为西藏唐卡一派的代表人物,罗布斯达格外注重对传统技艺的全面强化,力求至精至美的同时,赋予藏文化和藏传佛教中经典传说人物以更浓郁的民族美学特色,这也是他的作品传统意味越浓,创新意识就越强的个性所在。
噶举派传承蒂洛巴
没有诚心画不了唐卡
国家对唐卡传承人的确立,使西藏唐卡的流派彰显出更为清晰的历史文化脉络,其艺术特征和美学特色也更为鲜明。其中最年轻的传承人当属噶玛噶赤派只有31岁的洛追巴珠。王萍说,她曾见过一幅洛追巴珠临摹北京故宫博物院展出并被列为传世唐卡《蒂洛巴》的作品,无论从画面所构建出意象空间的大自在,远近人物神思相近所形成的大情怀,还是净色动态所凝练的大手笔来看,满幅之中一笔不滞,一色不乱,一形不僵,即使是临摹也属顶尖的高仿了。出乎王萍意外的是,洛追巴珠的哥哥听后一笑告知,北京故宫博物院展出的那幅唐卡正是他弟弟的原创作品。那一年洛追巴珠年仅二十出头。
作为西藏唐卡四大流派之一的噶玛噶赤派,虽然历史辉煌,但目前传承人只有四位,其中年长者嘎玛德勒已八十有二。洛追巴珠出身唐卡世家,祖辈的艺术熏陶让他感受到的不仅是种种传说还有充满人性的真美,他的画笔很快使世人领略到一片古莲新绽般的艺术新境。最醒目的是主体人物的背光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变化——在本派特有的透明背光基础之上再次创新,以一圈晶莹凝辉的光环罩住整个背光的圆形,看上去越发显出修炼后的精神灵性。在洛追巴珠看来,新唐卡是藏族文化艺术的一个新起点,对于肩负使命的传承人,继承传统和创新同样重要,而且能画还要能耐得住寂寞。仅同属一个密宗套系的两幅《大成就者》,洛追巴珠便画了一年多的时光,可谓一画一修行。“没有信仰画不了唐卡,没有内心修为和对艺术的虔诚画不好唐卡。”背对着自己的作品,这是一个看上去神情安定的雪域青年,很难与16世纪下半叶出现的“噶玛噶赤派”的传承人联系起来。
相比西藏历史与自然的粗犷豪放,洛追巴珠的艺术笔触呈现出活色生辉般的精美绝伦。凝视他的代表作《玛尔巴译师》,画风清新扑面:一代宗师盘膝高坐,与上下远近围聚的其他人物相比,大小反差强烈,但却半点不觉比例失调。玛尔巴似参似悟似思似想,不觉间红袍斜肩聚霞,白衣裹云洁身,论经讲法,劝善戒恶,渐成一座思想的山岳,令人无限敬仰……唐卡用笔精细繁复,构图才是难中重心。洛追巴珠七岁起跟随父亲学画唐卡,相比别的唐卡流派,绘画法则依照的是八世噶玛巴著写的《线准太阳明镜》造像度量经。由于度量经对人物造型比例等有严格的规范,但对画家的创造性却无任何约束,这既是对初学者的一种考验,也让本派画家拥有了更为开放的创新思想。就这样,洛追巴珠学会了通过反复读经提炼人物形象和精确把握造型比例,也学会了怎样在变革中用心画好自己的画。
噶玛噶赤派是吸收国画元素最多的一个西藏画派,在洛追巴珠的《玛尔巴译师》、《蒂洛巴》等作品里尤其明显,正是这种吸收带来民族艺术上的融会贯通,让他在继承与创新上迈出了一大步。仔细再品,可见色彩变化形成的空间不断深邃和景物层次所构成的散点透视效果,使得主体人物在更为广阔的自然空间和历史空间的交替变幻下极为醒目,繁复细节的过度刻画反倒演变成强烈的反衬和氛围烘托,繁而不乱,艳丽夺目的敷色与点彩相互交映,熠熠生辉。历史于变革中发展进步,艺术则借时代变革率先进行转变,这也成为衡量一位唐卡艺术家未来的价值标准。
盛世一笔,万象辉煌。容纳了更多祖先智慧的唐卡艺术快步走出西藏的同时,也让更多的唐卡画家以全新的风采面对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