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在微博上看到一位网友吐槽说,她无意中翻开最新版小学语文课本,却发现很多字的读音已经和自己当年学的完全不一样了。古诗“远上寒山石径斜”,最后一个字竟然不再读[xiá]了,而且教参里面强调只能读[xié]。
当年老师反复强调“说服”要读[shuì fú],现在也被改掉,只有[shuō fú]这一个读音了。这到底是怎么肥似?!难道我们小时候学的读音竟然都是错的吗?到底是什么组织,竟然可以更改我们常用字词的读音?
其实,这一切的“幕后黑手”,都是一个在历史上只出现过三次的神秘组织,它的名字叫“普通话审音委员会”。别看它的名声不像网红们那样显赫,但它的每一次出场,都像网游里的超级大boss一样,在语文界掀起一片腥风血雨,甚至连明星的姓都能改!
就拿费玉清来说,大妈喜欢他的《一剪梅》,少女喜欢他的《千里之外》,可以说是全民偶像。然而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其实读[bì],“费”是古邑名,在春秋鲁地(今山东费县),后衍化成“姓”。普通话审音委员会大手一挥,直接不提[bì]的读音,于是逐渐无人知晓,费玉清也干脆弃疗,自我介绍时念[fèi]。
1956年首次出场 初步奠定读音格局
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我们现在每天都要说的普通话,是1956年才有的。当时国务院发布了《关于推广普通话的指示》,阐明了普通话的定义,从语音、词汇、语法三个方面明确规定了普通话的标准。也是在那时候开始,“普通话审音委员会”这个神秘组织第一次正式成立,开始主持审定那些有争议的字词读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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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1956年以前,全国人民的口音都相当随意,甚至连四声调都不是全国通用,在南方很多地方还保留着古老的“入声”,很多常用字的读音语调也五花八门,十分奇葩。此后历经7年,直到1963年才搞定了所有有争议的字词读音、词汇和语法,编制了第一版《普通话异读词审音总表初稿》。从那以后,人们说的普通话才算有了一个统一的规范。
在这张表出现以前,甚至很多常用字在不同的地方都有着不同的读音。比如说电视剧《大宅门》中,白七爷常常念叨的那句《挑滑车》戏文唱词“看前方黑(读[hè])洞洞,定是那贼([zé])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中,“黑”和“贼”就是以前北京土话的读法。
同时,很多评书或者戏文里面还会把“白”读成[bó],比如“擎天白[bó]玉柱,架海紫金梁”。这是因为京剧很大程度上来自于湖北地区的湖广韵,而湖北话里面就是这样读的。1963年以后,这些字才在这张表里有了标准读音,只是仍有一些老艺人还保留着自己的读法。
不知道你有没有奇怪过,为什么象棋里面的“車”不读[chē],却要读[jū]?其实也是一种旧读音的遗留,在《普通话审音总表》发布之前,“车”这个字在很多成语里面都读[jū],比如“安步当车”。但是说“汽车”“火车”的时候又要读[chē],本着不给大家添麻烦的原则,它就只好乖乖地统一读成[ch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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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曾经势均力敌相持不下的例子,就是“癌症”的“癌”字,当时的北京人固然是读作[ái],但是上海人、广东人却读作[yán],而且从形声字的角度考虑,“嵒”是“岩”的繁体,也该读[yán]。可是最后它还是读了[ái]。因为“癌症”是一种病,“炎症”也是一种病,如果俩字都读[yán],就很容易混淆。
这一次改掉的还有许多现在我们看来颇为奇葩的读音,比如说“口吃”,在有的地方竟然是念“口[jí]”的,在这里改成了口吃[chī];还有“哑然失笑”中,“哑”曾经是读[è]的,在这时候统一改成了读[yǎ]。
因为时间已经过去了50多年,已经很少有人还记得这些被改掉读音的汉字,“普通话审音委员会”这一神秘组织的第一次出现,就如同快刀斩乱麻,一下子理顺了当年的读音难题,也奠定了今天的汉字读音格局。
1982年第二次出场 至今还有老人改不过来
上学的时候,我们很多人都遇到过那种岁数比较大的老师,经常会把一些看上去很简单的字“读错”,甚至连学生纠正他的时候也不肯改过来。比如说我初中时候教生物的老夫子,每天上课都把“细胞”的“胞”字读成[pāo],让人听来听去都感觉十分费解。为什么他们就不肯改成“正确”的读音呢?
原来,这又是“普通话审音委员会”这一神秘组织造成的,1982年颁布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明确规定:“国家推广全国通用的普通话”。同时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当年已经审定的读音,被大众在潜移默化中逐渐改掉了,于是紧接着,潜伏多年的普通话审音委员会再次浮出水面,开展第二次普通话审音工作,历时三年一直到1985年才最终完成,编成了《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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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让“细胞”的“胞”字不再读[pāo],而是改为读[bāo]之外,比较常见的还有“歼灭”的“歼”字,从那以后也不再读[qiān],而是改为读[jiān]。不过这一改动似乎对军人们来说并不太深入人心,因为很多人还是秉承着认字读半边的精神继续读[qiān]。甚至在央视的军事节目中,还有专家对着镜头把歼击机读作“千击机”。
有一些字词的读音改变很小,可以说是无伤大雅。比如说按照这次的新读音表, “成绩”改为读“成[jì]四声”,那么以前读什么呢?就是“成[jī]一声”呀,这种读法让人莫名有一种很温柔的感觉,有点像是台湾同胞说的国语。当然了,30多年以后的今天,我们早已习惯了读成[jì],而台湾同胞们却还是读成[jī]。
这样的字音变化在1985版里面还有很多,比如说“卓越”不读[zhuō],而读[zhuó];“咆哮”不读“咆[xiāo]”,读“咆[xiào]”了;“驯服”不读“[xún]服”,读“[xùn]服”了。变的原因也很简单:现实中大多数人怎么读,就改成怎么读。
2011年第三次出场 搞出至今最让人难受的改动
我们80后、90后一代人都是学着1985年版《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在风平浪静中长大的,所以也就觉得这里面的读音成了天经地义,高考完了以后,只有极少数人还会关心每个字到底该怎么读。所以当我们在2016年看到最新版的《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修订稿)》时,顿时感觉心中有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这么改下去,我们都要变成文盲啦!更关键的是,其中一些字词读音的改变,会造成很大的困扰。
2016年《普通股异读词审音表(修订稿)》意见征求 | 国家教育部官网
安徽省有一座文化名城叫“六安”,这里的“六”从古到今都要读作[lù],因为传说中的明君舜把著名的臣子皋陶分封到了六(Lù)这个地方,所以可能已经有4000年的历史了。你没听说过这座城市也没关系,六安瓜片这道名茶总听说过吧?可惜在最新版的审音表中,六[lù]这个读音被取消,“六”统读为[liù]了。不知道当地的人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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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词在我上中学时的语文课上出现频率很高,它就是“说服”。记得当时语文老师恨不得一节课要讲八遍,这个词读[shuì fú],千万不能读成[shuō fú]!因为“说”的这个读音和“睡”相同,所以很多同学一听见老师讲这个词就偷偷地笑,可谓是污者见污。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现在这个词已经统读为[shuō fú],从此再也不能用[shuì fú]开玩笑了!
另一个当年的我们曾经被中学语文老师耳提面命的词是“心宽体胖”的“胖”,反复强调这个字读音千万不能写成是[pàng],而一定要读[pán]。因为这里的意思是人心胸开阔,是贬义词,并不是说别人“死胖子”。然而多年以后的今天,“死胖子”俨然翻身做主,至少在“心宽体胖”中,也统读为[pàng]了。不知道这种改变到底是人们对胖子的妥协,还是进一步的嘲讽。
2016年《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修订稿)》中,“胖”的两种读音
这还没完,《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修订稿)》还有一条特别规定,“心广体胖”里面的“胖”仍然要读[pán]。你说这“宽”和“广”不都是一回事儿吗?唉,真是心疼现在要考这些的学生们啊!
在《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修订稿)》中被改变了读音的字还有许多,总体原则就是“尽量简单易懂,不给群众找麻烦”。比如说曾经有两个读音的“靡”字,在 “靡靡之音”一词中曾经读作[mǐ]三声,在“风靡一时”中却读作二声[mí],不过现在事过境迁,已经统读为二声[mí]。
2016年《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修订稿)》中,“靡”的读音统读[mí]
不过也有一些改动让人心情愉悦。比如“血”这个字,以前它有两种读音,一些地方要读[xuè]如“贫血”、“心血来潮”、“呕心沥血”等等;但是另一些地方要读[xiě],比如“打鸡血”、“血豆腐”等等;具体该用哪个,规则非常复杂,很多人都被它搞得晕头转向。现在好了,所有的“血”都改成读两种读音混合起来的“xuě”,因为按照民间调查,这个以前不正规的读音才是大家使用最多的!在“血压”、“血糖”这些现在的常用词里面,都是读[xuě],所以也就顺水推舟了。
2016年《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修订稿)》中,“血”的读音统读[xuě]
除了这些被统一的,还有一些字因为时代的发展,不得不增加了新的读音,比如1985年的时候还很少有人管坐出租车叫“打的”[dí],所以“的”也没有“dī”这个音,现在全社会人人都可以“打的”了,不加一个音也说不过去。
看着这些被改掉读音的字词,我既惶恐又有一丝惆怅,会不会等孩子们长大开始学汉语拼音以后,也会觉得我们这一代经常会读错?就像我们上学的时候觉得老师不懂读音一样,这可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啊!